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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5岁的郑蔚正在等待他的二审(èrshěn)开庭。

因为被法院取保候审，郑蔚目前待在家里。他患有糖尿病，有时要(yào)去医院接受(jiēshòu)住院治疗，身体状况还算稳定，只是行动不太(bùtài)方便，外出需要被人搀扶或者坐轮椅。

2024年11月22日，广东省陆丰市(lùfēngshì)人民法院(rénmínfǎyuàn)开庭审理一起敲诈勒索案，被告人(bèigàorén)郑蔚因为身体原因，躺在医院的病床上，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参加庭审。

公诉方指控(zhǐkòng)，2004年，郑蔚纠集其家乡的(de)12位村民组成恶势力犯罪团伙(fànzuìtuánhuǒ)，采用暴力、威胁、胁迫、恐吓等手段，实施敲诈勒索、故意毁坏财物、故意伤害(gùyìshānghài)等违法犯罪行为，为非作恶，欺压百姓，严重扰乱社会秩序，造成较为恶劣的社会影响。

郑蔚(zhèngwèi)认为自己无罪，通过律师提交了二十多项证据。

一审开庭时，郑蔚因为身体原因，躺在(zài)医院的(de)病床上，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参加了庭审。受访者供图

12天后，法院做出一审判决，法院认定(rèndìng)郑(zhèng)蔚为谋取私利，组织同案人郑美经常纠集多名同案人组成了恶势力(èshìlì)犯罪团伙。郑蔚在恶势力犯罪团伙中起主要作用，是主犯，依法应对全案负责。认定郑蔚有(yǒu)实施(shíshī)敲诈勒索的(de)犯罪行为、有参与实施故意毁坏他人财物的违法行为、有参与实施故意伤害他人的违法行为。被告人郑蔚犯敲诈勒索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五年，并处罚金5万元。

郑蔚不服判决，提起了上诉(shàngsù)。

新京报记者了解到，郑蔚1949年6月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东江纵队，参加过解放战争。新中国成立后，先后在(zài)陆丰县公安局、英德(yīngdé)茶场和韶关监狱等单位工作(gōngzuò)，1991年离休。

郑蔚的儿子郑伟军告诉新京报记者，父亲(fùqīn)自1949年参加革命后，就离开家乡陆丰市南塘镇(nántángzhèn)柴桥头村(cūn)，此后一直在外工作了五十多(duō)年，鲜少回到村里。2004年，因为自己的祖母病重，当时已74岁的父亲决定回到家乡暂住，侍奉(shìfèng)祖母，“第二年祖母去世后，我父亲就离开了柴桥头村，前后在村里就住了一年多。”

也正是在(zài)那一年，柴桥头村的村民在祠堂投票，选举产生了12位村民代表，由他们暂时管理村务(cūnwù)。

郑蔚由于很早就外出工作(gōngzuò)，并不属于本村村民，没有(méiyǒu)被选为村民代表，之后12位村民代表推举村民郑美作为组长。

对于“十二代表”因何成立，一些村民认为当时是(shì)由郑蔚提议并选出的，他们听从郑蔚的安排，而郑蔚本人认为这一说法并不(bù)准确。

据郑蔚本人回忆，2004年他在村里暂住期间，恰逢村中重建自来水工程，而此前负责柴(chái)桥头村村务的村干部已(yǐ)外出打工，柴桥头村处于没有村干部管理的状态，于是便有村民提出(tíchū)推选若干村民代表管理村务，“一些村民在村中私搭乱建，如果不拆除清理，自来水管(zìláishuǐguǎn)根本无法(gēnběnwúfǎ)铺进村里。”

陆丰(lùfēng)法院认定郑蔚参与的三起违法犯罪事实，正是发生在“十二代表”成立(chénglì)后不久的那段时间。

一审判决书记载，陆丰法院认为郑蔚参与的第一起违法犯罪行为(xíngwéi)是向村民收取占地补偿款(bǔchángkuǎn)。2004年6月13日至30日间，郑蔚组织“十二代表”为非法获利，以村民乱占土地建房为借口，采用威胁、胁迫等方法，按每座(měizuò)宅基地(zháijīdì)5000元至6000元不等的价格向20余户村民强行索要占地补偿款，获款共计(gòngjì)人民币98500元。

据(jù)一位村民代表回忆，“十二代表”选出后，很快就在村里张贴了一份通知，名为(míngwèi)《柴桥头村建立村规民约的部分决定》，其中提到要建立果林(guǒlín)发包(fābāo)和承包制度，整理村容村貌，这份通知里还提到要清理乱(luàn)占乱建的问题，向擅自占用村集体土地建设住房的村民，收取占地补偿款。

此后，除其中一户村民未缴纳(jiǎonà)占地(zhàndì)补偿款外，另外21户村民按照通知要求缴纳了占地补偿款。

“十二(shíèr)代表(dàibiǎo)”中有一位当时被推举负责记账出纳工作，一审判决书中记录了那位村民代表的证言，该(gāi)村民表示(biǎoshì)，占地补偿款并没有被他们据为己有，而是用于村里的各项(gèxiàng)公共开支。他提供了“十二代表”管理村务期间的各项收款和支出(zhīchū)记录以及凭据，“收取的钱用于修整村容、修建水利沟、法庭打官司、外出联系工作费用、计划生育五保户费用，还有村民代表被打伤的医药费等。”

对(duì)于(duìyú)因此事被指控犯敲诈勒索罪，郑蔚本人并不认可，判决书记录(jìlù)了他对此事的解释，“我知道村民代表向本村村民收取(shōuqǔ)占地补偿款，这件事是代表们自己商量的，我没有参与。”负责记账出纳的那位村民代表也在证词中指出，收取补偿款这一提议最早(zuìzǎo)由“十二代表”的组长郑美提出。

判决书也(yě)记录了郑蔚律师的(de)辩护意见，辩护律师(biànhùlǜshī)不(bù)认可陆丰检察院的指控，“村民代表没有采取胁迫的方法强行索取占地补偿款，也不具有非法占有为目的，而且郑蔚并没有参与收取占地补偿款的相关行为。”在郑蔚的辩护律师看来(kànlái)，即使郑蔚当初提议(tíyì)选出“十二代表”，也不可能预见“十二代表”收取占地补偿款的事情，其提议选出“十二代表”与敲诈勒索罪之间不具有刑法上的因果关系。

被法院认定组织(zǔzhī)恶势力犯罪团伙

除了(le)收取占地补偿款这一行为被法院认定构成敲诈勒索罪外，陆丰(lùfēng)法院还认定郑蔚为谋取私利，纠集村民组成恶势力犯罪团伙(fànzuìtuánhuǒ)，实施了多起(qǐ)违法犯罪行为，其中认定郑蔚参与的违法犯罪行为还包括另外两起。

据一审判决书记载(jìzǎi)，2004年12月26日，郑(zhèng)蔚组织“十二代表”中的几人以村民(cūnmín)郑某盾违规建猪舍影响(yǐngxiǎng)村容为由，雇请挖土机强行将村民郑某盾的3间猪舍及牛棚拆毁，经评估，郑某盾被毁坏财物价值人民币3875元。

同样是在这一天，郑蔚组织“十二代表”中的几人(jǐrén)雇用挖土机，清理占用村(cūn)巷道(hàngdào)的建筑物时强行拆除了一间浴室，引发村民郑某头(mǒutóu)与两名村民代表的肢体冲突，期间郑蔚使用随身携带的催泪剂(cuīlèijì)朝郑某头脸部喷射，致郑某头跌入旁边水沟。经鉴定，村民郑某头和两名村民代表的人体损伤程度均为轻微伤。

针对一天之内发生的这(zhè)两件事，陆丰法院作出的判决(pànjué)中，虽然认定郑蔚(zhèngwèi)有参与实施故意毁坏他人财物和故意伤害郑某头的违法行为，但在判决时并未提及相关罪名，判决书最终是以敲诈勒索罪判处(pànchǔ)郑蔚有期徒刑五年。

在(zài)郑蔚一审被判有罪之前的(de)2022年5月23日，“十二(shíèr)代表”中的两位村民代表郑业和郑亿，已经被陆丰(lùfēng)法院判处有罪，陆丰检察院在公诉时指控两人犯敲诈勒索罪和故意毁坏(huǐhuài)财物罪，不过最后法院只判处两人构成敲诈勒索罪，针对他们参与拆除村民的猪舍和牛棚这件事，陆丰法院当时认定他们的行为不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，“参与故意毁坏的财物价值只有3875元，依照从旧兼从轻原则(yuánzé)，被告人(bèigàorén)的行为未达到追究其刑事责任的规定标准(biāozhǔn)，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犯故意毁坏财物罪依法不能成立。”

而针对朝村民郑某头喷催泪剂(cuīlèijì)一事，判决书中也列出了(le)郑蔚的证言，他在证言中称(zhōngchēng)当时看到郑某头与两位村民代表发生冲突，即拿出相机拍照，“郑某头拿石头要打我，我从身上拿出催泪剂喷了一下。”

多位村民代表(dàibiǎo)在证言中证实，因为整理村容村貌，那段时间柴桥头村各种矛盾比较突出，村民之间甚至发生了肢体冲突，有村民因此被(bèi)拘留，也(yě)(yě)有村民因故意伤害获刑，到(dào)2005年，存在仅一年多的“十二代表”便自行宣告解散，当年，郑蔚也在其母亲去世后离开柴桥头村。

2020年7月28日(rì)，“十二(shíèr)代表”的组长(zǔzhǎng)郑美因涉嫌敲诈勒索被警方刑事拘留，此时距离“十二代表”收取占地补偿款一事已经过去了16年。2021年5月24日，陆丰市人民法院一审认定郑美构成敲诈勒索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五年，之后(zhīhòu)汕尾市中院二审维持原判。

相关法律文书显示(xiǎnshì)，在郑美被判刑后，“十二代表”中又有四人陆续被认定为同案犯获刑，均(jūn)是因为“十二代表”向(xiàng)村民收取占地补偿款这件事。

在郑美及其他几位村民的判决书(pànjuéshū)中，法院均认为郑美等人组成了恶势力犯罪团伙。郑美在恶势力犯罪团伙中起主要作用，是主犯(zhǔfàn)，依法应对(yìngduì)全案负责，“郑美起组织、指挥作用，是首要分子。”

郑蔚的(de)儿子郑伟军介绍说，郑美和其他几位村民都是在(zài)他父亲之前被判刑(pànxíng)的，在这几位村民代表获刑的判决书中，法院认定这一恶势力犯罪团伙成员并不包括父亲。

然而等到2024年，在郑(zhèng)蔚被(bèi)判刑的一审判决书中，相关表述出现了变化，郑蔚(zhèngwèi)不仅被列入该恶势力犯罪团伙，而且法院认定郑蔚起主要作用，是主犯(zhǔfàn)，依法应对全案负责。“郑蔚在恶势力犯罪团伙中起组织、指挥作用，是首要分子。”在郑伟军看来，这样的判决明显前后矛盾(qiánhòumáodùn)，“先认定郑美是首要分子，后来又(yòu)认为我父亲是首要分子，措辞都是一样的。”

郑伟军(zhèngwěijūn)认为，之所以(zhīsuǒyǐ)会出现判决内容前后矛盾的情况，说明法院(fǎyuàn)当初并不认可他父亲也是团伙成员之一。郑伟军解释说，之所以会引火烧身，主要是因为他父亲利用自己(zìjǐ)离休干部的身份，持续反映村民被抓的问题，“这几年，陆续向有关部门写了几十份材料。”

一审判决书中认定郑蔚是该(gāi)恶势力犯罪团伙的首要分子。受访者供图

郑伟军向新京报记者提供了其中一份材料，这是郑蔚写给“广东省公安厅信访督察总队负责同志”的材料，落款时间是2020年10月20日，其中提到，“10月13日，陆丰公安局(gōngānjú)以涉嫌(shèxián)故意伤害之由传唤黄梅枝(zhī)、傅珠兰(zhūlán)、郑伟洲等三人。次日上午，黄梅枝、傅珠兰到南塘(nántáng)派出所接受传唤，随即被留置，当晚即被刑事拘留。”

在案材料显示，黄梅枝和傅珠兰被刑拘的(de)几个(jǐgè)月后，郑伟洲也被刑事拘留。

相关法律文书证实，2021年，陆丰检察院以(yǐ)故意伤害罪和故意毁坏财物罪(cáiwùzuì)，先后向陆丰法院起诉了黄梅枝、傅珠兰和郑伟洲三人(sānrén)，不过此后陆丰检察院又以证据不足为由，撤回起诉，三人后来陆续被释放，被释放时黄梅枝和傅珠兰被羁押了一年(yīnián)，郑伟洲则被羁押了一年半。获释后三人(hòusānrén)提出国家赔(péi)偿申请，2022年陆丰检察院分别作出国家赔偿决定，三人共获赔五十余万元。

2021年10月，就在陆丰检察院因证据不足，撤回对(duì)黄梅枝和傅珠兰两人的(de)起诉后不久，郑蔚突然因涉嫌参与敲诈勒索(qiāozhàlèsuǒ)被陆丰市公安局网上追逃。

郑伟军介绍，对郑蔚的网上追逃(zhuītáo)持续两年(nián)，直到2023年10月25日，陆丰公安局对郑蔚刑事拘留，随即又变更强制措施为(wèi)取保候审。

郑蔚在病房里(lǐ)翻看他的军功章。受访者供图

一审时，郑蔚的辩护律师提出，本案已过(guò)诉讼时效，对郑蔚追诉不当，应当予以撤案，“从本案案发，至郑蔚归案，其涉嫌敲诈勒索的追诉期限已经过了十九年，超过对其最长十年(shínián)的追诉期限。”不过，该辩护意见没有被法院(fǎyuàn)(fǎyuàn)采纳，在判决书中，法院认为(rènwéi)此案未(wèi)超过追诉期，“本案追诉期本(qīběn)应于(yīngyú)2014年届满，而本案中，公诉机关已于2007年退回公安机关(gōngānjīguān)补充侦查该案是(shì)否涉嫌敲诈勒索和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的行为，公安机关应对本案涉嫌敲诈勒索等立案而不予立案，故本案不受追诉期限的限制。”除此之外，陆丰法院认为此案未过追诉期的另一个原因是，案发后被害人曾多次以书面形式对被告人及同案人提出控告。

郑伟军说，一审宣判后，他们(tāmen)很快上诉到汕尾市中院，目前已过去了差不多半年时间，二审尚未开庭(kāitíng)。

编辑 胡杰(hújié) 校对 刘军